这段时间会说很多废话,欢迎取关

【玄莫】白桦林(ww2相关/短片完结/第一人称回忆)

写在前面:
        花了一个星期写完的斥满bug的文,赶在情人节前夕发布,祝我深爱的莫莉安生日快乐。

对于那个时代的人与事总有种类似敬畏的感情,可似乎我单薄无力的文字完全没能表达出心里最初的想法。

白桦林          by上官静音

当春花开了遍山岗

白桦树梢长出绿叶子

我的恋人将从战场归来

侧颊上带着未干的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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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夏季温暖的热风吹进宽阔的西伯利亚大地,像是母亲宽厚的带着薄茧的大手轻抚过婴儿额头上细嫩的皮肤,将不久前的清冷同不安一起驱赶一边。

母亲过世整整一周了。

我再一次回到这间小屋子里——孤寂的静坐在村子的最边际,倚靠着一片茂密的白桦树林。它承载着我的幼年童年时光直到十六七岁,我随着哥哥们进入城市读书为止。

上一次来这儿已经是半年前了,我仅待了一小会儿,来接我年迈而虚弱的母亲到最近的距离乡镇里看医生。
那时她已经很虚弱了,尽管我极力的弥补曾经十多年里同她之间的生疏与隔阂,但在她生命最后的时光里,她做的更多的还是靠在柔软的洁白色背枕上陷入不大踏实的浅眠。阳光透过病房里半遮的白色窗帘落笼着身着浅色病服的母亲,挤进她面庞上每一条经由岁月之手镌刻下的褶皱里。有时她半阖着的眼睛会突然睁开,像个无助的孩子似的到处张望,渴求找到一丝慰藉。而我会轻轻的伸手圈住她搭在床沿粗糙而干瘦的左手手指(她手背上还插着点滴),对上她那双浅灰色的浑浊眼眸*——就像是平静波澜不惊的湖面,只是里面映刻有太多的苦难痕迹。她低声嘟哝几个我听不见的单词,过一小会儿又闭上眼睛,隔绝了我与这个喧闹的世界。

母亲度过了最寒冷的严冬,听过西西伯利亚大地上春天的狂风呼啸吹打干枯的木枝,当第一棵绿草窜出坚硬的土地时,我瘦弱如无骨的母亲靠在我的怀里,冲我微笑,那一根根深浅不一的皱纹一起扭了扭,在她脸上绽放出一朵姣美的白色玫瑰。

想到这里,我的鼻子又有些发酸了。

我掏出口袋里那枚小小的钥匙,打开房门,我怀里抱着的芝麻就先一步窜了进去。
芝麻是母亲生前养着的一只白猫,它已经十五岁了,一只老猫。它陪着母亲度过了漫长的老年岁月,母亲有时会笑称那是她的姐妹。而最近的半年里它却被寄养同村的冬妮娅阿姨家里,直到今天我才想起,该把母亲的老伙计接回来了。

今天回到这里我的目的就是最后一次收拾好属于母亲的东西,带到城市去。

老旧的屋子里到处覆盖着一层浅浅的灰常,因久未通风,阴潮散布满整个房间,我嗅到过去的味道。小时候我无数次因它的拥挤而倍加嫌弃这座小屋,而如今我又因为被关在这间屋子里的关于母亲的记忆,而对它无比留恋。

时至如今,虽然遗憾,可我和母亲最融洽相爱的时光的确除了最近的半年外,就只剩很久以前我们一起生活的几年了。
我是家里四个孩子里唯一的也是最小的女孩,也正因此,我最叛逆的时光刚好与母亲最为唠叨的年纪悄然同行,一到年纪我就迫不及待的远走,定居城市。
成家后我想把母亲接来同住,她拒绝了;父亲离世后她愈发的形单影只,我再次向她发出邀请,结局与上次无异。我问她缘由为何,她却说她舍不得房边的一片树林——那片白桦树林。
那时候我无法理解,直到自那很久以后的不久之前。

等我把老旧的被罩褥和一些诸如相册钢笔这类琐碎物件打理完全后,手表上最短的指针刚巧滑动一格。
比我想象中要快得多——母亲的晚年生活比我想的还要更简单些。

窗外的阳光透过沾染了污垢的窗子照射进来,将阳台上罩着白布的藤椅笼上一层炫目的光辉。
我走过去,一边揉揉有些酸疼的腰。掀起落满灰尘的罩布,坐上去,老旧的藤椅发出吱嘎的声响。我又把芝麻抱起来,放在我的大腿上,它柔软的肚腩就压在我的膝盖上——母亲把它养的太肥了。猫咪琥珀似的眼睛眯阖着,我揉揉它的小脑袋,手掌一下又一下抚摸着它柔顺的软毛,芝麻粉红色的小舌头轻舔了我的指尖。

这是个美好的下午。
我几乎想象得到年迈的母亲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新鲜牛奶坐在上面,膝上卧着肆意伸展着身体的芝麻

就在刚才,我从客厅旁的大立柜的角落里翻找到一本多年前的日记薄。
即使我知道这样也许不大合适,可我依旧兴致冲冲的翻开封面,让阳光沐浴在带有潮土味的纸页上,单薄的纸页因年代久远而泛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浅黄。
十分可惜。
也许是年代过于久远的原因,我一打开它,纸张就“哗啦哗啦”的顺着腿侧,飘下地去,好像被刚刚解除束缚一样的迫不及待。
我只好弯下腰把它们一张张收整好。

看着那些空白的纸页和日记本侧面粘连着的零碎纸屑,我大概明白为什么它会散了老身骨——多半本纸薄已经被撕掉了。
剩下的都是大片大片的空白,连纸上为方便于书写打着的横格都几乎要被岁月抹去了痕迹。

我有点难过。
仿佛好不容易同母亲建立的一丁点儿联系就在刚才也被扯断了。
芝麻像是察觉了我那轻微的不适,扭动着肥硕的身子蹭了蹭我的手,那一本日记再次散了架。

这次我把芝麻从腿上赶了下去,再一次抢救我同母亲的最后联系。

令我没能想到的是,我竟从中找到一页带着字迹的纸,也许它是从日记的末日中侥幸逃过,上面只在右上角写着——
‘1941年12月8日,大雪。’
仅此而已,颤抖的字迹到最后甚至褪掉了颜色,只剩下柔软纸上浅浅的印。

1941年的雪,我想,那对母亲而言恐怕是最为寒冷冰凉的。
所有曾经历过战争的人,都说1941年的冬天是最寒冷的。

我是从未经历过战争的一代人,且我无时不刻不在为身处于和平的世界而感到庆幸万分。
对于战争的残酷母亲常常是闭口不谈的,我问过父亲,父亲摇摇头,告诉我,长大后会知道。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只是我真正对于这场母亲经历过的战争有彻底的理解,还是在最近半年。

如果说母亲一生有最为宝贝的东西,我想那一样会是老屋外的白桦林,一样就是她的怀表。
在我的记忆里,她的怀表总不离身,即使那块老旧物件内的齿轮已经老化,生锈的指针也再也不会走动,可一有闲暇下来的时光她就要把它攥在手里,抚摸把玩。
小时候有一回,我和哥哥打闹中不小心把桌上的怀表碰到了地上,表盖被摔开了,妈妈站在离我五步远的地方,眼睛通红。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平日好脾气的母亲大发雷霆,她的声音变得尖细而具有穿透性,像是针峰在刺我的耳膜,我和哥哥被她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自那之后那块老怀表穿了“新衣”,表盖被胶布厚厚的缠了一层,而我也再也不想同那块破旧的坏表有什么接触。

直到母亲病重后。
那天是下午,我们刚刚住进医院的时候,厚重的墙壁刚好隔绝了寒冷的空气,火炉也在一边竭力散发着暖意,阳光穿过窗户洒进来,照在母亲的白发上,银光闪闪。她年轻时有一头令人羡慕的美丽的栗色长发,现在那颜色已同寒冷大地上覆盖着的白雪无异。
她手里握着那只怀表,也许从前那只表也和母亲那代人一样,年轻貌美过,光滑的外表上著着引以为傲的银漆,但现在上面缠着的胶布都被岁月磨损,脏黑的外表。

那时我们的关系依旧疏远,我坐在床沿,不知该如何交流,气氛僵硬的像是户外暴露寒冷中的柏油路面。
“……妈妈?”
她终于把胶着于表块的视线挪动过来,有些迟缓的对我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妈妈,嗯——能给我讲讲,关于这块表的故事吗?”我仅是无话找话。
她好像对我突如其来的问题感到有些惊讶。

“……我以为你不会想关心它的,”母亲伸出手轻轻抚摸我的肩膀,与我拉进些许的距离,上次我们这么亲密还是我结婚之前,我有些不知所措的发僵。

怀表的表盖被打开了,母亲把表盘倒出来,我才发现这块怀表暗藏着的玄机。一张比指甲盖稍大些的黑白照片就藏在表盘背后。

我惊讶的看过去,那张老旧的照片已经被磨毛了边际,泛着深黄,上面的人像模糊不清,我只能隐隐约约的看到一个男人的头像,带着军装帽。

“那……那是谁,那个男人是谁?”

而母亲再一次陷入了沉默,她低着头,紧盯着照片中的人像,专注的甚至遗忘了周边的一切,我几乎要以为那不是张普通的照片,而是囚 禁着某个人灵魂的纸片。
时间久到我以为那个石沉大海的问题已经被遗忘,她不会再去回答我了。

“路西法。”一声轻如喟叹的念词把我的思绪拉回。
我该如何形容?我始终觉得那也许并非是对我问题的回答,而是母亲满怀思念的一声呼唤,呼唤着照片中早已离开的某人。

病中,沉陷梦魇的母亲时常发出几声模糊的呓语,我凑近去听,终于有一次我听清了,她一直以来呢喃着一个名字——路西法。
显然这是个男性的名字,可这不是我父亲的名字。

“他是谁?”

“我的爱人。”

虔诚又清澈,那目光扫过我,直达阳光溢满的窗外,有那么一瞬间我感到由心而生的困惑,那一刻她不像是脆弱又老态龙钟的高龄病患,时光仿佛飞速的倒流在刚闪过的几秒——我看见的仿佛是以位初婚年轻的少妇,带着浓稠的脉脉爱意,望着窗外遥远的天边,期待着身处战场的丈夫早日归回。

我忽而恍然大悟的想起来,我的母亲也曾年轻过,她也曾是一位少女,有洁白光滑如羊脂玉的肌肤,清澈深邃如贝加尔湖的双眸,修长而引人注目的美好身体——也有暗许给某人的清丽芳心。
只是当我想到他们所诞生的多灾多难的年代时,心里总要泛起一层道不清名状的酸苦。

母亲讲起白桦林的往时,神采奕奕像是回归了年少。
她可以从开春乍暖时树林里刚解冻的小溪流讲起,一直说到严冬里的掉光叶子的枯枝上结着一层薄薄的冰霜。

她告诉我,她同路西法的相遇就在白桦树林里,深秋的俄罗斯已经沾染了冬日的寒气,薄靴踏在蓬松的落叶上,嘎吱作响。几十年前,那时的白桦林还和今无异。
“我本想伐一捆烧火干柴,却差点与觅食的狗熊迎面相视,我仓皇的逃跑,在树林深处看到一个男孩,他迷路了。”
母亲说,他们花了整整一个白天的时间才走出那该死的浓密树林。

我时常在想象,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人们之间的感情又会是一副什么样子?而母亲正一点一点的告诉我。

“夏天,我们有空闲时就去树林里,繁茂的树冠几乎遮挡了整片天空,只有少数零散的阳光可以穿过层层阻拦,它们就落在我的肩膀上、脸庞上,给我的裙子染上一片片光斑。”
我继续问下去,我想知道后来的他们,相处与离别。
母亲已经睡着了。
那段时间里,母亲的体重开始暴跌,她的嘴唇也常常因为缺水而变得干涩,偶尔两绺没束好的头发贴着额头和脸侧,只显得她内陷的面颊更加消瘦。

有时候我会轻声的哼些小时候的歌曲,母亲模糊不明的眼神就突然清沥起来,好像突然找回了命体中缺失的东西似的,当我唱到“喀秋莎站在峻峭的岸上”,母亲轻吟着加入了合唱。

我摘下一朵医院花池里的松雪草,把它别在母亲的耳侧,她枕着我的大腿,厚重的眼皮耷拉着,她嘴巴一张一合,我凑近了听。
她说的是,“真漂亮。”

母亲一生节俭清苦,可她在最后的时光里留给我的却是任何财宝都无法恒量的珍贵遗传。
我深知如此,所以我从不为母亲日渐流逝的时光感到心痛,这对饱受病痛折磨的母亲而言也是一种解脱。
她曾告诉我,他们约好要在白桦林里相会,她听得见他在耳畔的轻唤。
她还说,如果我在白桦林里上百棵历经过百年风雪洗礼的粗壮老树中,找出那棵最最高大的白桦树,我就能看到树干上镌着的名字,属于他们的爱情。

母亲去世的那天,一场急来急往的大雨卷携着沉厚的乌云和狂风,也结束了西伯利亚大地上的短暂春光。
我与哥哥们一同挤在狭小的病房里,最小的哥哥轻拍下我的肩膀,我知道他是想要安慰我。
我虽不能阻止眼前凝结起一层水雾,可我深刻的明白,这泪水所源绝非悲怆!我由衷的为她感到高兴,我坚信着,她那满载着爱与希望的灵魂已搭上一辆通往天国的车,它会在故乡的白桦林旁暂时停靠。
于是我只是俯下腰,在呼吸罩上印下一吻,送别我的母亲。

阳光赠予我一身的暖意,芝麻探着身子,小爪子扒拉着我的膝盖,我爬出漫长的回忆泥潭。
我挠挠它的下巴,拿出随身携带着的一支钢笔,在刚才那张页写了日期的日记纸上落下笔尖。
粗糙的旧纸已经晕染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圆点,我才终于定好了思绪划动笔杆:


凛冽的冷风夹卷携着薄雪吹打着我冻得通红的脸颊,吹乱了我束好的头发。
我们都听见集结哨响的声音,在寒风里尖锐的响声划破了静谧的黑夜。
我伸出冻僵了的手指,攥紧了他覆着一层冷雪的军装前襟,好像这样,他就不会离开我一样。
我踮起脚尖凑近他,却被他用食指中指一并抵住嘴唇,推回原位。
夜幕下借着凄淡的月亮光华,我仿佛看见他眼底隐含着的苦涩笑意。
他紧紧的,拥抱着我,冰凉的大鼻子隔着围巾蹭我的颈窝。

“等着我,好吗?”
“我们将在白桦林重逢。”

我把散碎的日记本页一页一页的理好,盖上封皮后放回立柜里。
窗外的夕阳已经映红了窗柩和外面的白桦林梢。
我又想起母亲的葬礼上,西落的太阳像是一个羞俏的小丫头,急于把自己的红颊藏进远方绵延的山后。那枚怀表静静地躺在母亲交叠放在胸前的手心里,要将那份鲜为人知的生动爱意深藏于厚土之下,直到被所有人遗忘——如同过去的老旧岁月,悄无痕迹。
有那么一刻,我有过冲动的想深入那片熬过无数西伯利亚寒冷冬夜的白桦林里,去找寻他们曾爱过的痕迹,那棵刻着他们名字的高大树木。

我终于把一件件老旧物品搬上车内,又要去抱那只年老的猫咪。
我没找着它,无论是房子里蓬松的坏沙发还是早已荒废的屋外破旧小院,通通看不到那条白色的影子,我高声呼喊着她的名字,也不见有什么应答。
就在我有些丧气的失落时,一阵清凉的微风徐徐而来,东边的远天似乎已经陷入静谧的夜晚,微风带起树叶相触哗啦的声响,也带去了一昼间的燥热。
我忽而明白了,在僻远村角生活了十多年的芝麻早已习惯了这里的静逸,它也如母亲一样深爱着破旧的老屋子和一探头就能从窗户望见的茂密树林。

也许多年后我也步入晚年,我也乐意回到这间老旧的屋子里度过余生,只要它木质的阁楼没被白蚁蛀坏,也没有老鼠啃空墙根。

————『END』————

5188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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